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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子在牛柳公路上盘旋,山腰雾气氤氲,小雨过后的核桃叶翠绿欲滴,宛如安静的处子,浑身透着灵秀之气。山脚下的坝子愈来愈小。
转过山背,又顺坡而下,齐腰的玉米夹道而立。忽然,一个巨石出现在眼前,像蟾蜍样的盘踞在路边。与蟾蜍擦肩,一个不大的堤坝,把拿鱼河拦腰截断。大概是雨季的缘故吧,堤坝里的水十分浑浊,带着泥土的洪色。一股碗粗的水,从闸门流出,又在沙砾间缓缓流淌,似徜徉,似彷徨。
开车的师傅是一个拉祜族中年汉子,本地人,皮肤黝黑,沉默寡言。他告诉我,这条小河写满他童年的回忆:小伙伴们光着屁股在河里游泳、和爷爷拿畚箕在大石下抓鱼、在两边层层叠叠的稻田里给牛割草……
2013年,这里拦了坝,建了电站,小河两边改种了玉米,稻香、蛙鸣、鱼跃,就都尘封在了记忆里。我知道,这是牛湾镇的一个重点项目――拿鱼河水电站。当年,时任党委书记的廖一帆同志力排众议,以非凡的决心和魄力,实施了拿鱼河小水电开发项目,工程进展十分迅速,两年不到就蓄水发电,颇受好评。前天上午,十三名群众到我的办公室,说了拿鱼河下游水稻改种玉米的事情,希望政府帮助解决灌溉问题。据说,他们已多次向村镇政府反映,但目前尚不具备条件解决。电站截了水、发了电,稻花就不再飘香,鱼儿就不再回游,两岸就不再苍翠。自然啊,在熙来攘往的人们面前,她是那么脆弱,她是那么无助……
正思忖间,车子开进了一片核桃林,一个小村庄掩映在满目的翠色里,如果不走入这树林,你很难发现这里竟藏有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。我们把车停在寨边篮球场上,步行到最下边的葛大爷家。葛大爷,名葛玉才,69岁,一家三口人,儿子自2013年到东莞打工,至今未回,家里只剩下大爷和大娘两人。
村支书早已等候在庭院边,我们三人径直走进厨房。厨房极昏暗,几缕光线从残破的土基缝隙间透进来。葛大爷家坐在角落里招呼我们围着火塘坐下,火塘上烧着水。
打过招呼,支书说明了来意,说:“二舅,我们来就是那条路的事。”支书是本村人,这里的人家很多都是亲戚,尤其几个大的家族都有姻亲,如同藤蔓般联结着。他口中说的道路是一条生产便道,现在因高优蔗园建设需要,将对这条路进行裁弯、改直、拓宽。葛大爷家有二十来棵核桃就在征地砍伐范围。虽已多次来做说服工作,终不欢而散。
老人没有搭话,只往塘里添柴,吹火,让火烧得更旺些。支书则继续运用多年积累的经验,讲道理、谈效益、说责任,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娓娓道来,觉甚是义正词严、理直气壮。
水开了,老人随即泡了一把粗茶叶,取碗,倒上茶,再用瘦弱的手抹抹碗沿,递给我们喝茶。茶,苦,涩,味很浓。老人却品尝得很有味道,仿佛沉浸在茶的味道里,全然没有我们,全然没有支书的娓娓道来。
支书说:“二舅,补你一万元,你表个态吧,这我们最后一次跟你谈了。”老人慢悠悠地说:“政府的事,我支持。你瞧,二妹家的地没有我们破坏的多。你们当领导的要一碗水端平了。”说完,他拿了一支烟,点上,又低头添柴,吹火。
也许是已多次工作未果的缘故吧,支书仿佛失去了耐心,提高声音,气冲冲的道:“你这个死老头,她家不是树比你家多吗?说了多少次了。你想想,这两年低保、养老保险,你拿了多少?政府的政策有多好,你再不支持政府工作,就断了你的政策,我们村还有多少人等着要都没有咧” 。 “你看,你看,他骂我 ‘死老头’,再说,政策好是国家给的,不是你老二给的……” 老人看向我说, 情绪也激动了起来。
一场说服工作瞬间演变成两个人的口角。
葛大爷年轻是曾参过军,退伍后,在生产队也是一把好手,为人宽厚,古道热肠。为了扭转这剑拔弩张的氛围,我只好避开此行的目的,与他攀谈起年青时在部队的那段青葱岁月。一直以来,我对军人都有种特殊的情怀,我喜欢他们着橄榄绿的矫健身姿,崇敬他们以身许国的义无反顾,也感动于他们离别妻儿的柔情热泪。
我们一起畅想,一起感动。
不知不觉间,又到烧晚饭的时间了。我们把话题引回到修路的事上,这次,他竟然爽快的答应了,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似的,十分爽快的同意了我们的补偿方案。我看到他眉头舒展了,添水的动作也轻快了。
辞别葛大爷,经过45分钟的车程,我们回到了镇政府。我依旧心潮不已、思绪难平。面对自然,我们当如何抉择?面对人民,我们当如何自处?
《道德经》有言: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”天、地、人、我、万物众生,无高低、无贵贱、无尊卑。面对自然,当尊重自然,用情仰观宇宙之大、品类之盛;面对人民,当尊重人民,用心俯察百姓之需、人民之急。
匆匆的人啊,请放慢脚步,请放下自我。慢慢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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